“冤案”岂止高考作文？

李建辉

     今年广东高考作文题是“不要轻易说‘不’”，当学生从考场出来告诉我这样的命题时，我窃喜不已，颇有些得意对这位前来问怎样审题的学生说：这还不容易吗？我们刚不久就练习过这种方式的命题，我还给你们介绍一种转换句式的审题方法；像这个题目，就可以将其转换为一个转折关系的句子：可以说“不”，但不要轻易地说。这位学生听后很高兴，说：老师我正是这样做的，而且把写作重心放在正句“不要轻易”上；看来这次我运气不错，语文分数一定不会低吧？谁知后来考分出来后，这位和我一样得意的学生喊冤不已，语文居然不及格。除了喊冤，我们却不知道“冤”在何处？

     那天在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主办的《语文月刊》上，我读到了广州市中学语文教学研究会高三中心组的专题文章《2008年高考语文（广东卷）试题分析》，其中关于作文题意，有这样的表述——“不要轻易说‘不’”是作文的题目，也是作文的题旨。它以祈使语气的表达方式，传达了题目的两层含义：一是“不要轻易”；二是“不要说‘不’”。（见《语文月刊》2008年7－8期第53页）——读到此，我大跌眼镜：如此权威期刊上，怎么会有如此语文水平的专家，居然连这个很常见的短语也理解不到位呢？

     “不要轻易说‘不’”这是一个动词性短语，中心动词应该是“说”，而不应该是“要”；如果把“说”看成谓语的话，那么“不要轻易”只是是修饰这个谓语的状语：这应该是很一般的语法常识。既然如此，此句基本意思当然是“说‘不’”，哪里有“不要说‘不’”的含义呢？按照我的理解：命题者也许正是基于高中生的思想特点才这样命题的，高中生一方面更具叛逆怀疑的精神，另一方面，又比较容易感情冲动，不够理性；对此，向他们提出“不要轻易说‘不’”就很有针对性。这首先是对叛逆怀疑品质的理解和宽容，当然重点却在此前提下对成长中的少男少女们给予了善意的提醒正告。正因为如此，这样的命题才体现了开放多元的时代精神，怎么会有一个断然打压式的命令：“不要说‘不’”呢？

    从逻辑上看，既然都“不要说‘不’”了，那“不要轻易”不就等于废话了吗？就像教师对学生说“不要轻易来找我”，这话首先就含有允许学生“找我”的意味，只是希望学生“不要轻易来”；如果已经断然表示“不要找我”，那“不要轻易”还有意义吗？当然确实有人会用“不要轻易打搅我”的句式，来表达“不要打搅我”的意思；但就这句子的本身含义来说，“可以打搅我”的意味又是客观存在的，也许说话人主观上确实没有这个意思。因此，这可能是这个人的表达错误，暴露了其语言修养不够。然而，高考命题者，不应该也只是如此水平的语言修养吧。

    想来想去，只觉得命题者是没有问题的，问题还是在发表专题文章的专家们，他误解了这道高考作文题的题旨，但我马上就有了担心：这些专家会不会用他们这样的“误解”作为高考作文的评判标准呢？随即又安慰自己：不会吧，毕竟他们只是广州市的专家，而作文评卷是省里专家组织的。如此一想，也就放心了。

     可是让我意外的是，今天参加区里的教研会，一位参加全省高考阅卷的教师通报阅卷情况，她公布的今年广东作文题的题旨与广州市的专家理解的一样：一是“不要轻易”，二是“不要说‘不’”；以“不要轻易”为重心。并以此作为审题标准，只写到其中一点的，都属于偏题。省里负责作文评改的那位专家还公然抱怨：今年如此容易的作文题，居然还有那么多考生审题不准，说明中学教师水平有问题。

    至此，我终于明白了我的那位学生“冤案”就发生在这“该死”的作文上，而且这还是我“教”出来的“冤案”。我不知道那位学生知道这些“内幕”后，那会怎样的怨恨我这个“误人子弟”的教师啊！

    倘若如此，我岂不冤哉！

    硬说“不要轻易说‘不”这个句子里含有“不要说不”的意思，这是多么明显的误解，那么多阅卷教师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吗？不可能！最有可能的就是，把持垄断话语权的“专家”，不允许别人说不的，正所谓“不要说‘不’”！这是“纪律”，为了“稳定”，为了“和谐”，中国的高考不就是这样“教育”大家要与什么什么保持高度一致吗？什么叛逆，什么怀疑，统统“不要”，否则“偏题”，“不及格”。在这样无理却有力的指挥棒下，“冤案”又岂止是高考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