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与“福”及其它
春节期间,收到不少亲友的祝福短信;“虎”与“福”谐音,虽不敢说“洪福齐天”,但“虎福爆机”毫不夸张。本人愚拙,不能一一回复,就在此向各位亲朋道谢祝福了。
能收到如此之多的祝福,应该说是有幸的。好胡思乱想的我,突然又想到,这“幸”就是“福”吗?或者说“福”就是“幸”否?“幸”与“福”为什么被连缀在一起呢?在有限的生命记忆中,我觉得,“幸”似乎还是没有“福”字靠谱。
传统社会里,“幸”特指皇帝对女人有所行为,那些“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视,而望幸焉”的宫女,不知“幸”还是不“幸”?如同中国仕途官员一样:非常有“幸”地爬上了铺着虎皮的官交椅之后,又屡屡遭遇骑虎难下的“不幸”;大官者,诉苦自己是“坐在火山口上”,而小官者又抱怨自己是“伴君如伴虎”,无论这诉苦抱怨真假,但其中难言的“不幸”肯定不假。当年师范毕业选干“不幸”落选,我却为此作了一篇“庆幸”落选的文章,这未必是酸葡萄的心理使然;因为能三十年如一日被人尊为老师,这不就是我人生最大的幸运吗?否则,现在怎能收到那么多学生的真诚祝福呢?
可见“幸”颇为“辩证”,而“福”似乎也是如此,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诚然,“幸”与“福”界定的是被期盼获得的人生际遇,都有如此的“辩证”性,更有它的偶然性。在我看来:“幸”更具当事人选择取舍的主观性,作为一种生命的际遇,更具有一般文化意义。比如邀宠求官,就可能是不少人的人生追求,尤其在权力吃统的官本位社会中;而“福”作为一种人生际遇,则更具有不被意志左右的客观性,作为一种生命体验,又因当事人的价值取向不同而具有鲜明的特殊性。
“幸福”合成一词,我想,一方面强调幸福要靠努力奋斗,另一方面又强调它不可强求,要当事者坚信天道酬勤,坚信天神的公平。具体说来,我有如下理解——
首先,幸福是自我实现的认同;它是一种价值观,是一种在比照的关系中获得的生命体验。在这种比照关系中,人们一般重视与他人比,而在与他人对比中,又往往喜欢在终点上比,而忽视起点与过程上比,因此往往让自己充满了“比上不足”苦痛。而我即使与他人比,也常常能获得“比下有余”的满足;这其中,要有生命平等观,你才会相信,那些生活际遇不如自己的人,天资和努力奋斗的程度未必不如自己,当然他们在那样的生活境遇中的幸福指数也未必低于自己。我常把自己定位为一个农民工,为的就是让自己在与他人的比较中获得更多的幸福感。
当然,我更注重跟自己比;把“自己”转为“自我”,走向内心深处。既然幸福作为一种人生际遇有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性,那么,为什么要局限于外在的标准呢?而作为一种特殊的生命体验,为什么不走向自己内心寻幸福感呢?
也许走向内心寻找幸福的主张,会被视为“阿Q精神”。其实不然,“阿Q精神”的本质是对不幸现实的逃避,是毫无自我意识的心理反应,是一种“没有精神”的“精神”。人,真正的精神应该指自我的觉悟,指以尊严为核心的灵魂生活;而尊严是自由自主的生命姿态。走向内心寻找幸福,从某种意义上,就是自我构建生命尊严或者说获得自我认同的过程;这怎能能与“阿Q精神”同日而语呢?
其次,幸福与人的良知德性同在;一个自我意识很强而时刻呵护自己灵魂的人,才能成为一个幸福的人。没有听从灵魂的呼唤去做自己应该做而且也能够做的事,那么,你内心安宁吗?一笔不属于自己的钱财被你占有了,你能心安理得地享用吗?如果你毫无内心的焦虑地冷漠别人的苦难或得意享用那些非法占有,那么,我只能说,如此丧失天良或灵魂麻木的人把动物般的快感视为幸福,其实,正是他的最大不幸。
那么,天良灵魂是什么?我人为,它是古人说的恻隐之心,也是亚当·斯密《道德情操论》中的“同情”“德性”。按照性本善的观点看,一个人的一生,其幸福指数高的时段,一般是在人生的两头:童年和老年。因为这两个阶段,相对地说,人更接近生命的原点,更少世俗功利的牵累,善心更著;出生不久的童年与即将谢世的老人为恶的毕竟不多。人有时之所以会觉得天良灵魂玄乎,大概因为被世俗功利遮蔽了自己的心眼。因此,超越世俗功利,才能发现并呵护自己的良知德性,进而让自己获得幸福。
再次,幸福是对功利的超越,对彼岸的向往,也就是对上帝(或一个超验的天神)的信仰。没有上帝,不但生命平等观念无法建立,而且也无法遏止人的贪婪狂妄;只要建立这个永恒无限的参照,人才能自觉自身的有限和短暂,才可能对人类寄生的地球宇宙心怀敬畏与谦卑。
上帝存在的意义,能使人心存感恩,进而让人在寻求回报的过程中,呵护善心灵魂。比尔·盖茨一方面积极创造财富,另一方面又把财富裸捐给他人,这是为什么?我以为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有对上帝的信仰,心存感恩,用回报社会的善行,创造人生的幸福。有能力奉献社会的人,其个人幸福的最大化,总是通过他人的分享来实现的;从这个意义上说,给予付出也就是一种高品质的幸福。不过,如果把“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这种谋求个人幸福的行为视为一种高尚的话,那又很可能给他人甚至社会带来专制主义的灾难。
上帝存在的意义,还能让人有“原罪感”,使人对自己人性中的贪欲保持警惕,即使因贪欲而作恶后,也能随即产生救赎自己灵魂的冲动。电视剧《新时代婚姻》中的杨建国对家人尤其对哥哥的“无私奉献”,令爱妻子顾小西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因为当初贪欲让他在决定命运的抓阄中了作弊,而这唯有天知的秘密却成了他内心的“原罪”,让他只有通过千依百顺般“奉献”哥哥等家人才能缓解内心的愧疚焦虑。他的这减轻了内心的痛苦的“奉献”,客观上,又给他人仍至社会带来了的福音。假如杨建国没有信仰,丧失天良,就不会产生“原罪感”,相反,他则很可能把作弊视为一种成功手段,进而心安理得地享受自己“人生的幸福”。
如此无视上帝而不择手段地追求“成功”的人构成的社会,将是不幸的社会;如此“唯物”地享受“幸福”的人构成的民族,将是不幸的民族。上帝保佑,让我们社会,我们的民族,远离这样“成功”和“幸福”吧。祈求上帝保佑,其实,就是祈求良知德性永驻人的内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