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的表达

——听课思考（4）

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在母亲听来，就是最美的诗；这说明诗因能表达生命本能需求而最能打动相关人的内心。感情的本质是内心需求，诗歌是抒情的，最能引发读者的感情共鸣；而能引发更广泛的感情共鸣，又不能只是啼哭。没有言语能力的婴儿，啼哭是意蕴丰富的诗句，这是就其有着血肉相连的母亲而言的；一般人之间要传情达意，如果也只是啼哭或一声声“啊，我痛苦”、“我高兴啊”、“我好想你啊”等等，那么，就毫无诗意了。诗意的表达，是通过意象营造意境的表达；教学这种表达，是中学语文重要的课程内容。给初中孩子讲读李白《行路难（其一）》，就可让孩子学习这种诗意的表达。

《行路难》表达的是诗人政治失意而又不肯放弃政治理想的感情纠结；初中的孩子未必有什么政治失意或理想，但遭遇感情纠结，还是很难避免的。因此，学习这首诗，可以先调动孩子遭遇感情纠结的生活经验。比如，渴望参加某种艺术活动的要求得不到满足后，不管父母为自己摆上多么丰盛美食佳肴，也毫不理会，砰地一声就把自己封闭起来。这种境况，如果只说一声“郁闷”之类，显然不是诗，诗意的表达可以像《行路难》的前四句：

金樽清酒斗十千， 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 拔剑四顾心茫然。

如此表达，生动形象：诗作主人公，面对一桌的山珍海味，却把刚拿起的杯子筷子断然扔下，猛然拔出佩剑两眼扫射四周，却找不到发泄的对象，于是两眼透出心中无限的迷茫。这就很有感染力，令人身临其境，引发感情共鸣。它比抽象地表达为“再精美的物质也无法满足精神的饥渴”更有诗意，自然也更有美感。

诗意的表达，是通过形象来表达的，而形象往往大于思想，因此，它往往比一般的表达更丰富，也为欣赏者提供了更为广阔的联想想象空间，令人回味无穷。

当干这干不成，干那也不行，愤懑不已时，你只会抱怨一声“烦啊”或“惆怅啊”；这当然也不是诗。诗意的表达，可以这样：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诗人事事进取又处处碰壁的“烦恼”被形象地表达为前两句。碰壁之后想极力逃避，可魂牵梦萦，那事那人又每每闯入梦乡；这梦醒之后更为浓烈的“怅惘”又被表达为后面两句诗。其呈现的图景意蕴丰富：横渡不过的黄河，高攀不上的太行，留给诗人全身的倦怠与满心的伤痛，他回归原点，百无聊赖，白天在碧波荡漾的溪流边垂钓，夜晚又忽然梦见自己泛舟在一片灿烂的阳光中；这样的图景，既可从表象上，看见失意的诗人超越尘俗回归自然的志趣，同时也不难想到他用梦中光明反衬现实黑暗的嘲讽；而熟悉姜太公垂钓周王和尹伊梦后幸遇商汤典故的读者，就不难更深刻地读到诗人怀才不遇的愤懑中却不乏追求政治理想的热望。

复杂的情感可以在这样的表达中变成意蕴丰富的诗句，而这样的诗句反映着复杂的现实，但现实的复杂又总是那样地令人难以意料：先前苦苦挣扎，却到处碰壁，心中一片迷茫，不知路在何方；可顷刻间，不知怎的，自己又被置身在众多的岔路口，往东不是，往西又不敢，舍弃这个不忍，丢弃那个更不愿，徘徊犹豫中，诗人几乎迷失了自我。

如此纠结，难以言表，而当这难以言表的纠结一旦被诗意地表达出来后，它便成了人们过目难忘的千古名句：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失意而又不放弃追求，这样纠结感情很典型，因此，就能引发广泛的共鸣；读者在共鸣中获得审美满足，也就能将如此诗句沉淀为自己的文化素养。

调动孩子的生活体验和文化积累，引领他们一步步地“进入”诗歌，在获得共鸣享受之后，再要求他们学着这样诗意地表达，教师不但要点明诗作表达了同样的感情纠结，而且还要特别说明诗人是如何选择意象营造意境来表达的。最后还得指出用形象表达特点：一是可感性，读者接触可感的画面情境，触发想象联想，就能获得身临其境的愉悦；二是含蓄性，面对具体的画面图景，不同生活经历和文化积累的读者理解可以不同，读者在联想想象的空间，使自己的创造力得以对象化，进而就获得了更为真切的美感。

诗意的表达，说到底，就是移情于物和景；让孩子学会诗意的表达，就是要引导他们寻找意象营造意境，用成长的烦恼，感情的纠结成就美丽的诗句。这样，不但可以避免孩子用“哭啼”胡闹的方式宣泄激情，而且还能为校园和家庭乃至社会的文明建设增光添彩，也使语文教学也更有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