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导游“太牛”了

——山东旅游写真

山东六日行旅游结束了，可以说，人人都满载而归；很少购物的我，居然买了一箱特产，连从来不购物的老林，也破了例。而且这次我们每人还多交了一百元，取消了行程计划上的全部购物点。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我们的导游“太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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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游给我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刚走出到达大厅，迎上来的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黑皮肤，矮个子，国字脸，典型的山东汉，却戴了一副眼镜，说话硬邦邦的。向我们亮明身份后，他就举着旗子独自走在前头，不一会儿就把我们这支后来被他称为“不好带的队伍”甩得远远的；等知道我们要在济南机场前集体留影时，他才停下脚步冷冷地抛下一句话：“前面照相的角度更好”。然而等上车后，他却很主动地向我们介绍山东著名景点和本次旅游行程，还特别介绍了山东人的能文能武而爽直激情的特点；加上其表述语音标准、逻辑清晰，让我们对他油然起敬，以为我们很幸运，遇到一位很“牛”的导游。

午饭后，游览第一个景点：济南市内的大明湖。景点南门牌坊上“大明湖”三字中的“明”字是个错字，日字旁写成目字旁。对此，我们的导游解说得头头是道：第一，传说，济南的另一个景点“趵突泉”的“突”少了一点，就是因为水多，喷涌而出，冲到这里来了；第二种说法是，因为大明湖景色太美了，把“趵突泉”的那点吸引过来了；第三，是“目”的意思，古代就有明亮的意思；第四，书法家为了作品的均衡，往往故意多写或少写一笔。听到如此的解说，我不禁当面夸赞。但我的表扬，并没有产生激励效果，导游好像没听见似地一声不响继续独自走在队伍的前头去了。

此前，身边的小陈在回答导游询问时说，我们是中山大学的，他也只很平静地哦了一声；等我补充说是中大附中时，导游似乎也没有听见。而此时小陈见到他如此反应，就对导游说：刚才表扬你的，是我们高中语文老师嘞。也许正是小陈这样介绍我身份，让导游对曾质疑“大明湖”错字的第三种说法的我，更加不满了，因此，后来当我带着敬佩的口吻问他：你学过中文系吧？他却决然地回答道：没有，我只是一个高中毕业生！如此的决然，似乎表达着他对我那样提问的反感，甚至还有对我这个所谓学过中文系的语文教师的不屑。我也意识到自己那样的提问确实不妥，很容易让对方感受到某种歧视；在反思自己可能无意伤害了他自尊心的同时，我更敬佩这位导游有文化有个性的“牛”。

大明湖的景致没有什么特点。远远看去，它的西北面有一个很高的大烟囱，而近处看，沿湖铺就的石板路，靠湖水的一边居然没有护栏；这样的特点大概只能说明，济南还蹒跚于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之间，坚守与发展构成的窘迫，消减了它吸引游人应有的魄力。正当我们议论东北面那栋高大的现代化建筑，不伦不类地破坏了大明湖古典的和谐美时，导游则冷不防地插了一句：那都是违章建筑。就这么一句突兀的点评，也令人感受到一股强劲的“牛气”。

游览完大明湖，来到济南市最繁华的地段，游览据说十三亿元打造的泉城广场。人还没到齐时，导游就向几个先到的游客传播了一条曾被当局屏蔽的旧闻：2007年济南市突然降暴雨，很多游客涌进广场底下的商铺躲雨，没想到前面的护城河突然暴涨，围堵了那些躲雨的人，结果淹死了两百多人。这样的传播，让我觉得我们的导游，不但熟稔文化掌故，而且也非常关注现实。等人到齐，他才再次公开向大家介绍泉城广场入口两边的山东名人铜像——大舜、孔子、孙武、诸葛亮、齐思协、墨翟、李清照等；淋漓尽致表现自己传统文化知识的渊博，令我们不得不佩服他的“牛”。

横过一条街，沿着护城河去游黑虎泉。沿途有不少泉眼，每个泉眼导游几乎都讲了相关的传说故事。他的叙述也像这众多泉水构成的护城河一样，静静流淌，清澈可人，使他很“牛”的形象也清晰矗立在我的心中。

第一天的旅游景点结束了，在回住处的途中，导游除了告知入住的宾馆条件不怎么样却比较安全外，重点地介绍了济南特色烧烤味道纯正、价格便宜以及应该到怎样的场面去吃等情况。之后他说，我们住处附近就有不少特色的烧烤，建议晚上自主晚餐，不安排集体吃旅游餐，餐费以后退给大家。大家当然很乐意，只有我与老林没有烧烤的热情，但也不应该破坏大家的兴致，因此，对导游的建议没有表示反对。

半小时后，进到林业宾馆809房，见住处昏暗，家具很旧，没有网线，我有些不满；老林却说，不错了，旅游能有这样的条件就不错了。说的也是，人家刚才也明确告知了。稍事休息，我们两个年过半百的人，也得上街去找自己的晚餐了。毫无目标地走了二十分钟，进了一个名号水饺城的小酒店，点了两盘饺子和两个菜。我照例喝了三两酒；老林客气地陪我地喝了一小口酒，却说了不少话。印象最深的是：我做事，就要尽量做出自己的特点来，但不在乎别人如何评说，尤其不喜欢领导因此表扬自己。听罢，我对这位平时接触不多却颇不满其古板的老林，肃然起敬了。联想在大明湖那样表扬的导游，我顿时感到自己很猥琐，而那位刚刚接触的导游和眼前的老林一样，都达到了宠辱不惊的境界；有如此境界的人能不“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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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二十三人的旅游团：老人三四个，其中还有两个超过六十岁的女性；孩子六七个，其中还有两个才四岁的。说好八点集中，磨磨蹭蹭到八点半，人才到齐；难怪导游会抱怨这支“队伍不好带”。但抱怨归抱怨，工作起来，导游还是很卖力的。从济南出发，前往曲阜，三个小时的行程，他几乎都站在导游的岗位上，拿着麦克风不断给大家讲解，讲得最多的自然是山东的阿胶，从阿胶的产地讲到其的历史、文化和养生功效及其使用方法等等，真是不厌其烦而又生动有趣；大家听得非常入神，以致他话语稍有停歇，就有人喊：讲啊，继续讲。

到了曲阜，将近中午十二点，导游带我们到当地很有名气的孔府北苑的饭店吃饭。饭店的装修得很有“文化”，到处都是孔子语录。大厅是摆孔府家宴的，看似很大气，但送上的饭菜却很小气；而那只被意外馈赠而躺在米饭中的死苍蝇，非常有效地打压了我们的食欲，为饭店节省了不少粮食。

如此午饭后，开始游览“天下第一家”——孔府。

中午时分，曲阜的天空与济南的差不多，灰蒙蒙的，阳光不能直照，但人周身还是感受到莫名的燥热。从饭店到孔府，大概两公里路程，坐在电瓶车上，看见一路有不少马车，都用古代车马的装饰招揽生意，我就联想起圣人家乡随处可见的生意，无不借助孔老夫子的名气来兜售特产。当年如丧家犬的孔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苦心经营而到处兜售的“文化”，却给他的子孙留下如此庞大而恒久的无形资产；只是这满街充斥唯利是图的假冒伪劣的孔府特产，与孔夫子无视个体与鄙视利益的“仁义道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

来到孔府，抬头就能看到门楣赫然的“圣府”二字，大门的两边配有一幅对联：上联是，“与国咸休安富尊荣公府第”；下联是，“同天并老文章道德圣人家”。经导游提醒，才发现上下两联，分别有两个错字。上联的“富”字，少了最上面的一点，导语说，这寓意“富贵无头”；下联的“章”字，最下“十”的一竖通到上面的“立”，导游说，这寓意“文章通天”。原本上联极言孔府富贵尊荣，与国共存，下联盛赞孔圣文化流传千古，与天齐老；加上这“错”字的寓意，彰显的“孔府”的气派，谁家能比？“天下第一家”就是“牛”啊。

在这被历届政府修复扩建而占地两百多亩的孔府，“登堂入室”，“走马观花”，听着导游娓娓道来的历代衍圣公的奇闻故事，让我加深了对孔府“文化”的理解：家族兴旺离不开皇权的恩赐，而皇权神圣又离不开“文化”的装潢；孔府与朝廷的联姻，既造就了不断改朝换代而社会进步维艰的中国历史，也成就了非常“牛气”的“天下第一家”。

出了孔府，直奔泰山，一个半小时的行程里，导游又开始了他生动有趣的讲解。他先很到位地概括黄山、华山、泰山的特点：黄山秀丽，华山奇险；而泰山“文化”，它是百科全书。接着说：古代许多帝王登临泰山，是来为其“天子”皇权制造合法性，而新中国的最高领导人，在位时没人登临泰山，就是怕别人说自己是皇帝。最后，他却叙述了2006年退休的江泽民登临泰山的盛况：一个专列到泰安，为此，泰山封闭了两天，十万游客被封堵在泰山脚下。讲述如此盛况时，导游毫不掩饰内心的愤然，表现出他山东汉子仗义执言的秉性。

到了泰安，导游指着车窗外一个硕大的建筑物，问：像不像一副大棺材？确实如此，整个建筑长方体，而顶层的前后像上海世博会的标志建筑那样，有上大下小的斜坡；犹如中间小两头大的棺材。得到认同后，导游又幽幽地补充了一句：这就是泰安市政府大楼。我们的中巴就停靠这棺材似的大楼左侧路边，导游提醒大家：只要带今晚要用的东西，其他东西都留在中巴上，尽量轻装上山；今晚入住山顶神憩宾馆，条件一般，也是山上唯一的正规宾馆，别无选择，当年江泽民也住在那里。

三点钟到泰山下，再乘专营的中巴到中天门。导游带着其他的人乘索道车上南天门，而我们七个人自愿徒步登山，要追求“步步高”的成功感。一个半小时后，我们非常有成功感地登上了南天门。这一路上，遭遇了不少的“热情”，有送水的，有兜售拍照的，还有赐福的所谓泰山奶奶的；没有想到山顶的天街，更是“热情”洋溢，你缺少什么，这里就有兜售什么的。兜售冬衣的最多，他们男女老少，一个个穿着厚厚的冬衣，营造着寒气逼人的氛围，引得不少看日出而又没有准备衣服的人不得不去接受他们的“热情”。我虽然也没有特别准备的衣物，但对自己身体还是信心满满的，就像刚才准备徒步登山一样。山风确实有几分寒意，但沐浴着山顶那无限好的夕阳，既让人感受到丝丝温暖，又一扫了我上山前的燥热。

晚饭后，跟着导游，来到玉皇顶下的神憩宾馆，进到房间一看，除了床铺窄一点外，应有的都有，还有我特别期望饮水、网线，比昨晚住的济南林业宾馆，那也是“天上人间”了。此前导游反复说，泰山条件如何艰苦，其实，他这是想法压低我们的期望值；而当做好最坏准备的打算后，见得如此好的条件，我们不但满意度暴涨，而且还会暗暗感激导游此前的低调。这样的低调，在我看来，正是我们导游比那些脸上呈着职业性微笑嘴上天花乱坠高调的导游更“牛”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