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导游“太牛”了（中）

——山东旅游写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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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看日出，我们四点就起床了。老林不断地加衣服，说还要到室外感受一下冷暖，我也随着下到宾馆大厅。这时,大厅已有不少人，不分男女老少一个个都穿着款式一样的棉大衣，制造出严严的寒意。大厅外，山风确实很大，而我感到的只是夏日的凉爽；可老林说：不行，还得穿棉衣，不要为省二十元租金，而让自己感冒了。我并没有感到寒意，却很认同老林的话，于是也回房间，穿上了大衣柜里的棉大衣；毕竟也是“奔六”的人了，身体不可能像我们的导游那么“牛”啊。

组织今早泰山顶上看日出的，并不是我们的导游，此时他大概还在做梦吧；对于诸如泰山极顶观日出之类的事，我们感到很新鲜，但在“牛气”的导游看来，也许厌倦了，尽管他讲解起来还是那样的生动有趣。

等人集中的时候，我仔细端详了昨晚没有来得及细看的大厅广告宣传栏中的照片和文字，当然全都是中共高层领导的光辉形象与墨宝；登临泰山并下榻于此的有胡耀邦、李鹏、李建国等，最醒目要数前总书记江泽民及其夫人了。大厅进门的正面上方匾额上“神憩宾馆”也是这位发明“三个代表”的核心人物的手迹。这些照片文字等无疑大大提升宾馆档次，让每个入住者都可以分享一种权力的荣耀。可我此时，周身竟然觉得犹如在曲阜孔府时一样的燥热，大概是多穿了棉大衣的缘故吧。于是脱下可能成为累赘的棉大衣，想把这多余的外衣送回原处，可从众的文化心理，又轻易地窒息了我这依据内心行动的念头，还为此寻找理由：大家都多出二十元，自己为何要吝啬，何况万一等下天气变冷呢？

四点半钟，有人喊“神憩宾馆的，跟上”，看不清人，就循着声音跟上去。这时，外面的天色渐渐发亮了，差不多可以看清，观日出的队伍越来越浩大，路边不少宿营在帐篷中的人也加入进来。玉皇庙下面一块东向的山坡，似乎是神憩宾馆专属地，那里还有一块禁止烟火的警示牌。可队伍一停下，就有人吸烟，这烟民也很“牛”，可喊话的对吸烟的却视而不见，只交代大家就在此等候日出，如果五点半还看不见，那就回去了。

耐心地等着，急切地翘首东方，但除了随着山风飘散而又聚集的雾气，什么也看不见。

还不得五点，我便一个人登上了身后的玉皇庙。庙门还没有开，虽天色已亮了。我就在庙下面的无字碑前的玩赏着；无字碑右边一块郭沫若书写的石牌，草书得很有一种飘逸的神韵，其中有不少字，我却无知得辨认不清。左边的那块石碑，正楷字迹，题字的人名，我没听说过；但能在泰山上留下字迹的，肯定是个牛人，只是我孤陋寡闻，有眼不识泰山罢了。

让我没料到的，即使没有留下字迹的，也不乏像刚才那个违禁的烟民一样的牛人。这不，玉皇庙门一开，走下一个男人，幽幽地对我说，进去拜拜玉皇大帝吧？我没理睬，他竟然说“不求不拜，生病起不来”。这牛人，我惹不起，就敬而远之吧；转身走开时，我像自我安慰道：真正的祈求是心拜，心有敬畏，就无惧人言之灾，有无毛病，全在自己的命运。我反感借神灵来敛财祈福的功利行为；信仰神灵，本来就是让人超越功利，怎能把神灵当做实现功利目的的手段工具呢？如此功利地求神拜佛，本质上恰恰是对神圣的亵渎！

五点半已经到了，眼前飘飞的雾气，时浓时淡，就是没有消散的迹象；人们朝圣的太阳，仍然被锁在空濛无边的云雾里，大家只好各自走散。

早餐后，太阳偶然钻出飘飞的云雾，向入住“神憩宾馆”的人，露出一个嘲讽的脸来：还“神憩”嘞，自以为在此稍事休息，就变神仙了；也太神气了吧？我却感到，自己并非被作弄，而是人的狂妄折腾了自己；在伟大自然面前，人是何等渺小，还是少点牛气的好啊。

同伴们带着香火要去玉皇庙，我也很虔诚的跟着，但根本没准备香火。

玉皇庙是一个面积不够百米的四合院落，正殿前有标志着泰山的最高点的“极顶石”，围了一圈的护栏已挂满了铜锁，根本看不见护栏本身。两旁的屋子摆着买锁刻字的铺子，门楹上赫然地写着广告标语：锁子锁孙锁姻缘，锁财锁福锁平安。是啊，戴着镣铐，呆呆地坐在牢笼中，能不平安么？自由往往与风险同在的，因此，我们似乎一直就是如此喜欢锁链而反对自由的。我是惧怕不自由的，所以毫不理会那兜售铜锁的热情，转身去抄写玉皇庙里如下对联：

西边的——玉皇顶上瞻宇宙，无字碑里写春秋；

北面的——统御群灵端紫极，氤氲真宰肇元功。

八点离开神憩宾馆，经过孔庙，几个准小学生、初中生、高中生及其家长，进庙跪拜祈求金榜题名去了，我又在外面抄写门联：

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可以语上也，出乎其类拔乎其萃宜若登天然。

这对联表达这样的大意：心怀壮志，刻苦坚韧，就可以有资格跟皇上说话，这就像登上了天庭一般出类拔萃卓尔不凡了。读书当官，当官发财；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得不承认，孔子倡导这样的而被视为传统的文化观，牢牢地羁绊着中国走向现代社会的脚步，却仍然塑造着中国一代又一代拼搏成功追求卓越的牛人。

说好九点到山下，可我们九点多钟才乘索道由南天门下到中天门。队伍的拖拉，让我们的导游难以忍受，但他却能用很艺术的方式表达这种难受，他说：按照计划行程上有五个购物点，而按照我们队伍这样行进的速度，每个购物点至少要一个小时，加起来就是大半天；大家出来一次不容易，把时间耗费在购物点上，实在划不来，而且旅游路线上的购物点，大家都知道，全国都一样，说白了，去与不去只影响着我们导游的收入；因此，我建议取消行程计划上的所有购物点；当然，这要你们与旅游社联系，牵涉到增加的费用。

大家一听觉得导游说得实在又很在理，经过与广之旅联系后，就决定每人多交一百元；导游的坦诚率直，让双方很快达成共识，我们此次旅游，也因此，至少增加五个小时宝贵有效的时间。为此，大家内心对导游充满了感激，虽然他对我们从来也没有表示过哪怕是口头的感激；这也许正是他的“牛”吧。

 从泰安到蓬莱，导游说，有五六小时的路程。十点半从泰安出发，沉默了两个多小时，导游才说，走高速，不方便安排集体吃饭，就到淄博的服务区吃自助餐。大家也顺从地下车就餐了。三十元自助餐，在那样的地段，能够吃到那样的水准，我还是很满足的；出门在外吃喝别太讲究，反而会吃喝得更快意些。

饭后，一点半钟出发前往蓬莱市，导游说，至少还有三个小时行程。也许难受的情绪仍没有得到彻底发泄，导游仍然沉默着，他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我们也不好意思让他再站在岗位上受累了。

一个年轻的同伴开始一直坐在后面，说有点晕车的感觉，午饭后，我让他和我一样坐到最前面的位置上。为转移注意力，他坐到我身边，就主动和我聊天；我们从老人的养生说到子女的孝道及家庭和睦，最后说到中国社会的文化教育等。结果几个小时下来，他说晕车的感觉消失了；只是在我俩交谈时，另一旁的导游却一声不响，佯装瞌睡。他那毫无表情的面对，反让我感到他牛气逼人，这也许又反映了我自己的猥琐。

五点二十到了蓬莱，游八仙入海处，再多花了四十元，坐快艇到黄海与渤海交接处，粗粗地看了赤峰风和田横山等。六点四十导游领我们在景区的酒店吃饭，虽然此前他建议我们享受蓬莱市最价廉物美的海鲜大宴，也许以为我们不舍得多交一百二十元，他就懒得再说了。我这个乡巴佬，对海鲜历来没有兴趣，感兴趣的只是晚餐的酒水。如此地段的酒店，一瓶酒动辄几百上千元，真令我后悔昨晚没有准备小酒，现在只好咬咬牙买了那半斤装六十元一瓶的蓬莱清酒了。在牛人面前，我如此德性当然小气，而更能表现我小气的，是入住宾馆后，在附近超市看到同样的酒，标价才十五元，因此，一种被宰的痛楚折磨了我很久很久。这事要是让我们的导游知道，他那张黑脸一定会绽放出很牛的笑吧。

4

五点半起床，走出金海湾大饭店，左转横过一条大马路，就有一个小山坡，跟上一个也是早起锻炼身体的当地男人，我无意游走了昨天坐在快艇上无法近观的田横山。田横山上有著名景点“神龙分海”，这是黄渤海分界坐标。它设计新颖精巧，独具匠心：两条盘曲而上的巨龙，象征黄渤二海，二龙共衔一珠，象征蓬莱，也指黄渤海分界点；二龙戏珠，吉祥如意，呈现了华夏图腾艺术的美感。走了一圈，来到田横山公园正门，大门紧锁，只能从侧门出；就猜想，这个景点肯要门票。早饭后，导游告诉我：田横山当然要门票，价格60元。这让我颇为开心，因为这等于我一早就赚了60元，刚好弥补昨晚买酒被宰的亏损。我是个小气的人，常被劣根性作弄得如此猥琐：吃了一点的亏，总是放不下，还要不断求证放大；而一旦得点小便宜，又自以为聪明，颇有阿Q当年进了一趟城回到未庄的神气。

我们的导游，全然不像我这样计较这些蝇头小利，在我看来，他像个做大事业的人，出手干净利索，都是大手笔，用一个字形容，这就是“牛”。比如，对于我们的购物。昨天他一番坦诚建议，就让我们乖乖地多了一百元，取消的行程上所有的购物点，让我们购物的热情随着下山的车轮，顷刻由泰山极顶的海拨1545米滑落到八仙过海处的海拨零点；今天从蓬莱前往威海市，不过两小时行程，我们沉醉于碟片《爱情维修站》的喜乐中，几乎忘却购物一事，可导游最后三分钟的建议，又让我们购物的热情激发得十万分高涨。

进入威海市区，导游才开始说话，他说：现在还早，如果想带特产的话，那么我建议你们可以去一个超市；这个超市的海货有两个特点：第一，不像其他超市是包装好的，它这里有散装的现货，可以品尝，觉得可以，再过称包装；第二，这里的特产都有防伪标识，可以上网查询，而且价格比其他超市便宜。他最后说：你们可以先到其他超市看看，比较一下再买；这个超市也是前不久一个旅行团的人自己找到的，后来才推荐给我的。

说得如此有板有眼，我们没有理由怀疑，于是一致接受导游的建议，来到了这个号称“威海浪花海洋食品超市”的超市。这个超市不很起眼，面积不过两个教室那么大，三四个营业员。见到我们这么多人来，也没有显出特别的热情，只有当你走到某种可以品尝的海货面前时，她们才会大方地把海货送到你的嘴边。我听说这里的鲍鱼货真价实，又有安神的功效，就选了先前导游介绍的珍珠鲍鱼。抓了一把，以为差不多一百多元；可一过称，六百多，吓了我一跳，忙说，少点少点。售货员也就一次次把装入秤盘的鲍鱼拿出来，直到称表显示一百二十元时，我才叫停。在接过称好的那一点点鲍鱼的同时，我也接过了营业员眼里许多的鄙夷；我承认自己小气，却从不把别人的鄙夷往心里放。

除了鲍鱼外，我还有选了一瓶韩国清酒等，也交付了两百多元；交完款，要一个包装袋，收银员居然说，这袋子也要收费。我这才不满地说：你们也太小气了吧，跟你们做了这么多生意，一个袋子也不舍得，要不是导游推荐，我们根本不来。她却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我们这里跟你们导游没有任何关系。这时我才注意到导游也选了几大包海货，站在后面等着交款；他也许听到收银员那样的话，所以，呈给我一张很无奈的脸相。

这超市似乎比我们导游还牛，也许确实货真价实吧。我们的女同胞购物热情似乎反而因此更高涨了，交付完款项后，再次进去“淘宝”，有几个竟然买了两三千元的特产，对比之下，我这才花了两百多元，又显得很小气了。她们那么多特产，超市应该免费提供包装吧？同样不，超市提供了纸箱，一个纸箱收费五元，女同胞们也没脾气照付了。这其间，好像没有看到导游，直到要上车时，才看见导游从超市二楼提着茶杯下来。后来有人提出要开发票，导游又拿过付款的小票再次上到超市二楼去；此前，没有谁关注这超市办公室在二楼。

在这个没什么名气的超市淘完“海货”后，导游又把我们丢到威海市颇有名气的韩国商业城。当然此前，他也介绍了一些到此“淘宝”的招数；最后还补了一句：这些招数千万别说是导游教的，否则，我就惨了。不过这所谓的商业城，跟其他地方的小商品超市没有什么两样，半个小时我就在里面走了两三圈，只买了二十元东西：一个太阳眼镜，一个随时带酒壶。

一点钟，导游准时在约定的集合点等我们，集中后，我们被安排在韩国商业城附近的海鲜大排档吃饭。因为都是川流不息的外地游客，又是一次性买卖，店老板也就宰你没商量，饭菜不好且不说，连茶水似乎也限量供应，来晚了，就没有。最难以忍受的是，这店铺西晒，店里摆设的空调，都“坏”了，电扇也没有，热气烤得人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得不胡乱地咽几口冷硬的米饭，快速逃离。也许老板故意如此，吃饭的人流才“流”得更快，他生意也就更火爆了。我这样的推想，后来也被导游证实了，他说：我每次来，这里的空调不说停电了，就是短路了；要是空调正常，你能这么快吃完吗？人家这么一张台，每餐接十多批客人，旅游餐也只能这样薄利多销啊；我是热得不行，根本就没有去吃饭。

我心想，对此，你导游怎么不牛气点呢？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把我们安排到这鬼地方就餐呢？当然我这小心眼的不满却没有公开表示的牛气。而牛气的导游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从威海市前往青岛市的途中，他不只一次对我们强调一个意思：旅游热点城市都这样，又逢周末，每天进青岛的旅游大巴都在七八百辆，不时造成城市交通堵塞了，而吃旅游集体大餐的情况，会比在威海更糟。有了他这么的强调，我们又欣然接受了他的好心建议：在青岛都自主就餐了。看来，导游在我们这些所谓广东的朋友面前，就是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