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教师的素养

——解读言语作品的能力

（在区教研会上的发言）

……

2 解读非规范文本 

如果说解读规范文本，要善于发现其“非规范性”的话，那么，解读诸如孩子习作一类非规范文本时，则更要善于发现其“规范性”即纯真。期中“在自然中生活”的命题作文，我读到这样一篇作文：

在自然中生活

音乐在耳边响起，大大的落地镜面前闪现一抹白色的身影，她在镜中只留下白色的倩影。湿发沾在她的脸侧，但她丝毫不在意。她在不停地旋转，一圈又一圈。白色的舞鞋摩擦着脚下的木地板，木地板像是早已被摩擦得发出炽热的温度，但它的主人仍不知疲倦地旋转着。

“好，停下来吧。”声音从个苍老的女人口中发出。女孩终于从旋转中停止，却像泄了气一样跪倒在地。这才看清了她的容貌，眉如远黛，唇如挑花，着实是一个美人儿。然而她好看的眉却紧紧地皱着，像一个打不开的结，她太累了，只能坐在地上微微地喘息，汗水打湿了她身上的白衣。过一会儿，她撑着慢慢地站起来，这个小小的动作像是耗费了她全身的力气，她靠在墙上失神的望着不知道那里。

她已经十几岁了，学习舞蹈也许多年了。她是一个舞者，大概吧，她认为现在自己并不是自己的心中的舞者。她从小学习舞蹈，是以为热爱，喜欢。以前母亲不管她，她可以放任自己，自然，本色。跳同一种舞，她能把它变成自己的，属于自己的特色。但自从她参加过几次比赛，拿来几次大奖后，事情就发生了改变。母亲总是来监督她跳舞，并总让她把每一个动作做得如教科书印下来的一般。她失去了原来的自然的本色，在一场舞剧中，本应该由她演的角色却空着，她疑惑地跑去问老师。老师说“你不再是湖边美丽的白天鹅，你没有了那种野性、自然，那种真的感觉。你一味地追求做标准的动作，将舞蹈变得僵化，那么舞蹈就变成了木偶戏了。”

最终，她再次站在舞台上。她的脸在聚光灯下白得出奇，母亲在台下严厉地注视着她，仿佛在警示她做标准每一个动作。她轻轻合上眼，让睫毛为自己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想象着那个如玻璃一样的湖面，她是湖中的一只美丽的白天鹅。纯洁，美丽，不受一点约束，只受自然之美的渲染。她不停地舒展自己，将自己最自然的一面展现出来。她的生活不应该被束缚，她的舞蹈不应该被束缚，她的心灵更不应该被束缚。一曲终了，她停止了动作。她听到自己心跳声，感受到胸腔的微微的震动，她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母亲涨红的充满怒气的脸。紧接着观众席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像突然接下的开关，她笑了，笑得那么自然，那么发自内心，像是不经意流露出来的。

我们在自然中生活，就应该做一个自然的人，展现真实的自己是我们的权利，为何要被其它事物所约束？其实自然的你便是最好的，不要把自己格式化。做自然的自己，在自然中生活。

作者首先细致地描叙了女孩在母亲严厉的监督下练习舞蹈的情景；接着叙述女孩作为一个舞者的经历，特别是到老师的一番意味深长的话；之后又描写女孩再次登上舞台表演白天鹅的成功；最后点题。文章结构完整，详略有致，取舍得当，叙述描写的功力令我钦佩，而更令我羞愧的是，习作透露出孩子对家长教师打压其自由成长的不满的真切之情。

这篇“非规范”习作，对成年“规范”的否定，让我这个自以为是的教师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所谓“规范”，某种程度上恰是在污染了孩子那原本充满活力的纯真心灵啊。

然而，在教学实践中，不少像我一样的教师，兢兢业业于这样的“规范”；喜欢抓住孩子习作的“非规范性”，说三道四，更有甚者，热衷对孩子习作进行“升格”，结果往往是“定格”思维，打击自信，扭曲心灵。前不久，我们就遭遇了这样的“升格”练习：比较阅读“病例展示”与“升格佳作”的《一张假币》（见必修3《学案导学设计》学生用书第56页，教师用书83页）。

原作记写这样的故事：“我”假日替父母看小卖部的故事；本村与小孙女相依为命的李奶奶来买七块钱的食油，却给了一张五十元的假钞，这五十元她说是卖羊换来过年的钱，“我”妈妈可怜李奶奶，照旧找给她四十三元真钱。故事结尾是这样：

妈妈接过50元钱，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顿了会儿，说：“莹莹，补给她。”

 “什么？”我诧异地惊叫。

 “补给他。”

 “可是——这是假的呀！”我本能第提醒妈妈。

 “补给她！”妈妈提高了嗓音，声音是那样的干脆，掷地有声。

我不再犹豫，从抽屉里拿出43元递给李奶奶。

 “这是假的，我怎能害你呢？”李奶奶不接钱，也不哭了。 “拿去吧，李大妈。”妈妈还是那样斩钉截铁，“后天就过年了，你一个老人家哪里去弄钱呢？”

李奶奶犹豫了一下，我把钱塞进她手里。她要跪下磕头，我拉住她。李奶奶抹了眼泪，慢腾腾地拎起油瓶走出店外。

可这被视为“病例”习作，认为虽“源于生活”，却没能“高于生活”，于是“升格佳作”，除在前面修改两个为结局伏笔的细节外，主要添加了个“升格”的结尾：

“妈，您怎么这么傻？”

 “傻？”妈妈一边朝我瞪了一眼，一边将手里的50元假币撕得粉碎，狠狠地扔在地上，“你知道她用这张假币骗过多少人的同情？孩子，她家根本就没有羊，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捡来的这张假币。唉，她祖孙俩也确实可怜。我们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50元对我们不算什么，对她来说真是救命钱。”

我楞在了那里。

对比阅读后，有同学问：“升格佳作”确实有了微型小说出乎意外的结局，可总读后总觉得心里有些堵，很不舒服；为什么呢？

讨论交流后，大家认为：“病例”习作写的故事让人觉得“李奶奶”很可怜，而“我”乃至“妈妈”也相当不错，小说充盈着一种人性温情；可“升格”之后，“李奶奶”成了一个品质相当恶劣的骗子，而“妈妈”的形象似乎因此显高大了；然而“李奶奶”面目可憎得令人心痛，而“妈妈”形象的高大又令人怀疑。

是的，如此强烈人性的反差把孩子的先前产生的同情心撕得粉碎。如此的“升格”至少在客观效果上，犹如聪明的父母“教育”单纯的孩子不要施舍路边乞丐一样，将使我们身处的社会变得越来越冷漠而缺少阳光。

其实，孩子的“病例”习作，很真实地写出了“李奶奶”的可怜，表现的是孩子纯真的同情与善良；然而热衷“规范”的教师却以“成熟老练”的眼光透视了“李奶奶”的狡诈；如此“升格”的犀利刺伤的恰恰是孩子原本的善良，“教育”污染了孩子纯真的天性，且不去说那习作的自信了。

事实上，教师放下身段，克服自身在孩子面前那种虚幻的文化优越感，用心审读孩子的习作，就不难被孩子尚未“规范”的真诚善良所感动；在这样的感动中，我总觉得，自己苍老的生命获得了一次次的刷新。

还有一种非规范的文本，是孩子在考试作业中的答题文字；解读这样不规范的文字，不应拘泥所谓的“参考答案”，而应该特别关注文字表述的角度与层次。只有这样的解读，才能准确把握孩子语文学习的现状；而呈现这样的解读，不仅有利于其答题的规范，还可促使其思维思想的提升。

期中考试现代文阅读，节选了课文《祝福》后半部分的文字，有如下两个问答题：

17．柳妈是个“善女人”，她建议祥林嫂捐门槛以赎罪，你认为这是善举吗？

参考答案一：这不是善举，柳妈对祥林嫂的“关心”，不是对不幸者的同情，而是对更弱者不情面的戏耍，加速了祥林嫂的精神崩溃。参考答案二：这是善举，坚守佛教教义的柳妈，把“捐门槛”也当作当地的一种宗教仪式，“捐门槛”赎罪的作用是被当地人认可的。

19．文章最后一段有什么作用，请结合全文谈一谈你的理解。

参考答案：形成强烈的对比，增强了祥林嫂遭遇的悲剧性。揭示出沉重的封建礼教与封建迷信氛围扼杀了死者又麻痹着生者的社会现实。

像第17题这样开放性的讨论题，不少同学的答题文字，总喜欢“辩证”一番，说了半天不知所云，这样的文字表述，问题就出在分不清角度。解读时，教师分析角度，指出：赞同柳妈这是善举的，应该从行为主观动机上去分析；反之，则要从行为的客观效果上分析。如此理清角度，才能避免“辩证”造成的自相矛盾。

像第19题这类文学赏析题，最能显示思维思想水平，可作答这类题文字有不少层次混乱的，而评卷教师往往也只依据“参考答案”，实行所谓的要点给分；如此作答与评卷，语文“答案丰富多彩”，这没有逻辑的糊涂账，严重挫伤孩子语文学习的积极性。因此讲读时，要能梳理要鉴赏的层次，清晰的表述如下。

第一，这个描写在结构上的作用，首尾呼应，完整了“我”的故事。第二，这描写形成两组对比：鲁镇祝福的气氛与祥林嫂的死，“我”的心安理得与先前的厌倦不安。第三，这强烈对比产生了特别的表达效果：用鲁镇祝福的气氛反衬祥林嫂的死，突显了底层劳动者的悲惨命运；而用“我”此时的心安理得与先前的厌倦不安对比，深化了小说的主题——不仅通过祥林嫂肉体消失的悲剧，揭露专制社会吞噬生命的罪恶，而且通过“我”心态的改变，揭露专制社会对人灵魂的吞噬，惟一能够关注祥林嫂的心灵也麻木起来了，这是怎样一个世界啊！

只有如此层次分明讲读，孩子才能真切地获得形象思维的美感，折服抽象思维的逻辑力，进而激发文学鉴赏的热情。

3 解读非规范的言语作品 

这里所谓“非规范的言语作品”是指孩子口头作文和课堂发言等非文本化的言语片段。因为高考很难检测“听说”，因此，口头表达没有获得语文教学的足够重视，而我却以为，“听说”是语文学习的基础，它往往为语文教学提供最为鲜活的课程资源，因此，我非常关注这类的言语作品的解读。

解读这类作品，首先，要重视话题中心概念的界定。

简飞同学口头作文说的话题“品味与品位”话题。他先描述某些大款用小杯饮洋酒与底层民工用大碗喝啤酒的不同情态；接着指出，前者是品味，显得有品位，后者是豪饮，显得没品位。然后又把品位格调与身份地位混在一起说，还说所谓品位高的人有文化侵略的倾向。点评的同学认为这很有思想，但表达不是很清晰。对此，教师指出之所以表达不清晰，就是因为没有对话题概念“品位”进行界定，根据他的表述，这里“品位”应该指：人的文化素养的在外在言谈举止上的体现，也叫文化格调；它本质属于文化，虽有雅俗高低之分，却不应该成为人格高低的指标，尤其不能等同人的权力身份。如此解读，让孩子懂得了这样的道理：话题概念的界定是清晰表达的前提，而通过清晰界定概念，也就深化了自己思想。

其次，要能梳理复述这类作品的层次思路。

吴翰祥同学口头作文说的是“足球运动的魅力”。因为脱稿又有点紧张，表述不够流畅，词穷时，还用夸张的肢体动作来替代。所以没有获得好的评价。教师解读时，就重点梳理其思路，并加以复述。指出：今天的口头作文，思路是清晰的。作者先说了足球起源于中国。接着重点分析了足球有魅力的三个原因：第一，因为进球难，更吸引人；第二，运动激烈，运动员之间常常会有身体碰撞，更扣人心弦；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足球运动中的团队合作精神，运动员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传递丰富的信息，为队友是理解，彼此默契是取胜的关键所在。最后作者还说明最近足球的看点。

如此解读，不但激励了作者，使其增强了表达的自信，而且对其他同学的口头表达也不无启发。

解读这类作品，还要善于捕捉孩子即兴表达中的思想火花。这在课堂发言尤为重要。

小组自主讲读《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时，专题组与其他同学讨论文本中心论点，有问有答，很是热闹，一切都按程序进行着，不料此时杀出个程咬金，平时不怎么言语的杨艳同学质疑道：文章第一段为第一部分，按照议论文的逻辑思路，第一部分属于提出问题，而提出问题，就是揭示矛盾；请问这第一段有什么矛盾？

专题组同学一时语塞，陈琰琛同学反应较快，说：虽然此文列入议论文，其实它本质上的悼词，所以开头，要交代死者逝世的时间等情况。这显然在搪塞，在转移论题。此时教师插话，解读质疑发言中的思想火花，说：确实这篇文章几乎所有的结构分析，都把第一段作为第一部分，而第一段只是描写了马克思去世的情形，从表达上看，像散文，不像议论文，怎么能提出问题呢？质疑的同学正是从议论文一般规律上提出问题，有独立思考，不人云亦云，非常好。专题组的同学，说此文是悼词，但这也不能否定其是议论文的性质啊。

一个看似不经意的课堂发言，经过解读，激发全班的兴趣，大家重新对先前看似没有问题的问题重新思考起来，思维向纵深发展了。讨论结果，大家认识到：从议论文的角度看，本文一二段为第一部分提出问题，揭示矛盾：第一段引交代死者的去世，第二段写这个人的去世带来的巨大损失；一方面客观事实是这个人已经离开了，另一方面人们却不愿他的离去，这客观现实与人的主观愿意就形成了矛盾。

接下来，专题组又提出一个问题：

恩格斯与马克思是很好的朋友，也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本文是恩格斯代表整个无产阶级对马克思致以深沉的哀悼，但是其中个人感情流露得很少。为什么？

饶学植同学不认为文章没有流露作者的感情，而且作者的感情还是很强烈的，这从文章首尾表述更加明显。

教师对饶学植同学的意见表示赞赏，同时提示专题组同学，你们提问是不是表述不准。于是他们重新表述道：恩格斯与马克思是很好的朋友，也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本文是恩格斯代表整个无产阶级对马克思致以深沉的哀悼，文章中却很少看到直抒胸臆的表达，这是为什么？讨论后又获得这样的解读：这是因为恩格斯同样也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思想家的理性使他在行文演讲中表现了极大克制，没有让自己那丰富而深沉的情感泛滥于文字表面。

可见，关注孩子即兴的口头言语，给予及时的解读，不但能捕捉其思维的火花，而且还能促成课堂互动的达成，生成知识，让语文教学正真成为生命成长的事业。

教育原本就是呵护生命成长的事业，而投身这一事业的教师的素养，说到底就是对成长中孩子的热爱。如果把教师仅仅视为一种职业，甚至把孩子视为展示自己精彩的道具或获取名利的工具，那么，上述所谓的教师素养，就无法形成教育的正能量。一个对生命事业缺乏激情的人，一个对祖国语言就缺乏热情，一个把使用祖国语言阅读写作视为苦役的人，怎么可能给孩子输入生命的正能量，又怎么可能激发孩子热爱语文，进而热爱生活，敬畏生命呢？教师对事业的爱，首先就是对孩子的充分地理解与尊重；这也许才教师最基本的修养吧。

 展示的幻灯片：语文教师的素养.p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