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冲的爱情

                          刘全

   话剧《雷雨》中动人肺腑的人物不少，但让我最有感触的却是周扑园的小儿子周冲，以及周冲的爱情。

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周身不但洋溢着那个年龄段特有的青春朝气，而且单纯、乐观、心地善良、富有同情心、憧憬美好爱情，是剧本众多人物中难得的一位令人欣喜和赞叹的亮色人物。他贵为公子少爷，却罕有骄横之意；他虽有仆人丫环，却处处平等和气；他不是主要人物，在剧中出现的机会并不多，可每次出场却总能使人眼前一亮，让人轻松和快意，似乎能把观众的情感从令人窒息的灰色剧情中转移出来，欣赏中得到片刻的宽松，犹如闭潜在漆黑的水底可以偶尔露出水面换一口气一样，虽然短暂，却弥足珍贵。

他不太像是周家的正宗子孙，倒像是周家的旁门异类。他在作为资本家的父亲面前为工人们说话，虽遭父亲嘲笑，却不改初衷；听到工人代表鲁大海被父亲开除，他仗义执言，说“这是不公平的”。探望四凤家时带来接济他们的钱物，热情与工人代表鲁大海握手并称其为鲁先生，这一切的举止言行都非常坦诚而无丝毫功利和非分的目的。在这其中，最最让人难于释怀的是他那颗对待爱情如水晶般纯真的少年情怀。

1、        爱与憧憬。

在偏爱深邃的读者面前，周冲的爱情似乎有些简单和可笑，远不能与其父周扑园“虚伪僵化”、其哥周萍“乱伦毁灭”、其母繁漪“畸形扭曲”的复杂爱情相比，更惶论能从他身上挖掘出比后者们更多的所谓社会学或人学的意义。但在这样的一种剧情里，特别是在周家这样一种特殊的氛围里，周冲的爱情却是唯一的单纯和美好，堪称别致。

他喜欢的是四凤。他告诉自己的母亲说：

“反正她是我认为最满意的女孩子。

她心地单纯，

她知道同情，

她明白劳动有意义；

最要紧的，她不是小姐堆里娇生惯养出来的人。

……

我将来并不一定跟她结婚，

但是我希望她现在受教育，

我希望父亲允许我把教育费分给她一半上学。”

多么孩子气的表达爱意的语言，却率真、坦诚，不掺丝毫的世故与虚伪，这其实就是年少周冲的爱情宣言，他大胆地向母亲宣告他对爱的主张，表白四凤在自己心目中的印象，他爱一切的美，爱一切的善，爱一切的真。他并不在乎结果，但他追求美好的过程。他非常具有责任感，他关心四凤的未来，特别是希望四凤成为一位受过教育、能主宰自己命运的人。他对四凤的赞叹虽有些孩子性情，却全是情真心语；他对四凤的希望虽看似一相情愿，却都能感人胸肺。

在第三幕中，周冲夜探四凤。周冲向四凤倾诉了自己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我好像跟你一起在冬天的大海上，

非常明亮的天空

有一条轻得像海燕似的小帆船。

在海风吹的紧，

海上空气闻得出有点腥又有点咸的时候，

白色的帆张得满满的，

像是一只鹰的翅膀斜贴在海面飞，飞，

向着天边飞，

那时，

我们正在船头望着前面，

前面就是我们的世界……”

尽管中西文化有许多的不同，特别是在爱情的表达上，但当我们尽心沉溺于上述文字时，头脑中竟然会出现古今中外一幕幕浪漫的画面，一如《泰坦尼号》船头的“我心飞翔” ……

人类因梦而美丽，周冲因梦而可爱。周冲对未来爱情的梦并不明确，有点朦胧又搀杂点臆想，他向四凤描述的只是一幅画面，一个憧憬中的未来爱情故事的精彩片段；尽管这个憧憬在情节上已经暗示了故事的悲剧性，但它却非常的美好而动人。正是他那种渴望美好、追求自由、满怀信心、热情洋溢的性格和真善美的本性深深激起了许多青年的共鸣，为他终场前不幸与所爱的人一起身亡而惋惜、痛心和嘘叹。

2、爱情无罪，世俗拖累。

从心理学的血缘论上分析，周冲的身上烙有其父亲深深的痕迹，至少，两人年轻时的爱情有着惊人的相似，构成了触目惊心的戏剧巧合，活生生地把现实与历史映照着给读者看。

（1）周冲爱的是四凤；三十多年前，周扑园爱的是鲁侍萍；

（2）现在的四凤是周公馆的丫环，她年轻、漂亮、善良、勤劳。

三十多年前的鲁侍萍也曾是周公馆的丫环，她年轻、漂亮、善良、勤劳。

（3）周冲是子，周扑园是父，周冲的爱情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当年父亲的翻版。

四凤是女，鲁侍萍是母，四凤的遭遇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当年母亲在周公馆的再现。

（4）因门不当，户不对，三十多年前的鲁侍萍在一个风雪夜抱着出生才三天的孩子被周家赶出了家门；痛不欲生，投河自尽。

三十年后的今天，四凤因不堪乱伦的现实，冲出周家，雷雨中触电而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