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遇到短诗文,如何拓展文本内涵
短文难写,短文也难教。因篇幅短小,从表面上看,文本提供的信息似乎太少,师生能够似乎一目了然。比如《共公怒触不周山》,只有区区40余字,即使要当堂背诵,也不是件难事。根据教材要求,短小的诗文一般是要求背诵的,但止于记诵,显然又是远远不够的。因此,根据文本向内向外开掘是必须的。
如何挖掘这种只言片语式的神话、诗词等文本?学者薛涌在《天才是训练出来的》一书中提出了“深练”的方法,还引述了钱文忠教授分析《三字经》开头四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的1000多字的材料进行阐释。薛涌说:
他的精彩之处(指钱文忠分析文本)在哪里?在于他反复提醒大家:你们对《三字经》并不熟悉。这里的“熟悉”二字用得很妙。“熟悉”是什么?“熟悉”就是我们前面反复讲得学习的“自动化”阶段——你对所学的东西已经是如此精熟,乃至可以“倒背如流”、“从心所欲不逾矩”了。这当然是技艺精湛的表现,可惜却也是学习的敌人。因为如果到此为止,你所精湛地掌握了德技艺本身就未免太肤浅了,不过是记住了一堆意思含糊的字词而已,派不上什么大用场。(从语境上看,作者引钱文似构成反讽)。
作者独赞钱文忠对《三字经》经前四句的分析,是因为钱文对《三字经》的头四句提出一系列的问题,指出其中的许多矛盾,并就此追踪,一直讲到了《孟子》中的矛盾,对“本”与“向”进行了许多辩证,让大家对过去想当然的东西感到“悚然”。这样做的好处是:传统死记硬背中那种顺畅的“自动化”过程马上被打破,一重一重的“路障”被设置出来了,学生必须提高注意力、反复琢磨着如何超越这些路障,并在这一过程中锤炼技艺、学习知识、发展才能。作者后来评议:“钱先生那种在字里行间寻找文本矛盾,甚至挑战文本的方法,是西方教育的常规,也是一种深练得方法”。
引述这些,无非是觉得这是一种很好用的开掘文本的方法。那么,在《共工怒触不周山》可以发现哪些“矛盾”、制造那些阅读“障碍”呢?首先要“辨体”,即它是神话,而且是汉朝人收集的神话。因此,课中提出的“你认为共公是一个怎样的人”之类的问题似不太好回答。因为神话中的人物,一般都是概念化脸谱化的人物,与其他文学作品中的人物是有不同的。理解这个文本,难在以“假”当“真”。古人的那种认知,在今天看来为“假”,但当时人认为为“真”。在今天看来,此类文本它给我们的意义不在“真假”,而在“有无”。它们蕴涵了怎样的文化密码?
正如20世纪最伟大的神话学大师约瑟夫.坎贝尔所揭示的一样,神话时代离我们久远,但它们有“深邃寓意”, 因为它们与历史、与科学、与心灵有密切关联,也即它们本身有文化密码。我们可能无法也无需在初一课堂详述这些,但我们还是可以就初中生的经验能理解的部分作一些恰当的延展,在这个还有好奇心的年龄段撒一个种子下去的。对当时的古人而言,神话是他们对身处世界的一种解释。《共公怒触不周山》文本中,他们力求解释的是世界(天地)的构成及关系:天倾东南,地隆西北——西高东低。就此,我们可以根据文本的描述抽象出他们的宇宙观:天圆地方——天有天柱(昆仑山在中国古代的神话中有独特的意义)、地有地维,而这格局是英雄争斗出来的!根据初一所学的地理科学知识,用科学宇宙观两相对照,很容易发现其中的漏洞、破绽,但对这种稚拙的认知,我们不能简单界定为可笑和荒谬。为什么?在几千年以前,能够这样认知,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地球人都是这样走过来的,就解释本身看,我们的先人已经考虑的不是一村一寨的地形地貌,而是有一种大的眼光。这种大眼光的背后,是大胸怀。需要想象、需要推测,这就可能构成最早的(原初)一种形而上求索。从科学史的角度上看,这是伟大的起点。要知道,仅仅弄清楚地球是圆的并围绕太阳转在今天已成常识的认知,也仅仅只有几百年,而且付出沉重代价,即使如亚里斯多德那样聪明伟大的人,照样犯错,真真来之不易啊!
从文学的角度上,神话就是心灵,开掘了这道源泉,汩汩而下,后继者有志怪小说、文言传奇,终有集大成的煌煌巨著《西游记》。因此,《山海经》《淮南子》之类的看似荒诞只言片语的记录描述功不可没。现在,人们不再相信孙悟空师徒四人的西天浪漫之旅,但并不影响人们对吴承恩用文字构筑的那个世界的热情乃至神往。就算网络上那些有关猪八戒成了谁谁谁喜爱对象之类有点“三俗”的传说,同样可以带给人们茶余饭后的乐趣与念想。可见,神话这只旧瓶,是完全可以装上新酒的。
综上所述,最后布置得那道题是不是可以改为:写一则短文,向美国同龄人推介《共工怒触不周山》这则神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