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涉真的说得出这样的话吗

复习文言实词时，讲到“国”，有这样一个例句“等死，死国可乎”，答案是“国事”，即“为国事而死”。这是初中课文《陈涉世家》中非常著名的一个句子。

检查完同学们的作业后，我问大家，你们不觉得这个句子有点莫名其妙吗？什么人才配得上叫做为国事而死？那是无数的仁人志士以天下为己任，是周恩来“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是鲁迅“我以我血荐轩辕”，是辛弃疾“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是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秋瑾“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他们志向远大，道德高尚，学问精深，影响深远。请问，这是陈涉吗？

陈涉是什么人？贾谊在《过秦论》里不无蔑视。“若为佣耕”，他就是个靠出卖劳动力为生的苦哈哈的人，说不定房无一间地无一垄，连同伴都要忍不住嘲笑他的社会底层的小角色，肯定没机会上学，聆听圣贤教诲，他会有这样的道德自觉，说得出这样的话？这岂不就是传说中的“地命海心”？

再说了，他当时什么身份？是服兵役守渔阳的戍卒，是因暴雨而耽搁在半路上“失期当斩”的罪囚，要真为国家考虑，站在不给国家添堵的高度，他是不是应该自杀以谢天下？

不妨设身处地站在他的角度思考，同样是死，与其听天由命，被别人一刀结果了，不如自己拿命搏一搏，说不定还有活下去的机会。所以，此时的陈涉，就是一个输红了眼、走投无路而孤注一掷的赌徒，只不过他赌的是自己的命，是同行的900人的命！这才是最质朴的动机，这才是最真实的陈涉。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陈涉后来涂抹上去的呢？毕竟他还做过短命的张楚王，也算作发迹变泰，草根逆袭，可能涂抹修改了当初起事的动机，使自己光明正大一点，如明太祖朱元璋一般。但考虑到陈涉后来发迹之所为，他纯粹就是个大老粗，就想轰轰烈烈一场，压根就没想过变得有文化或者“贵族化”一点，再加上官军来势迅猛，他绚烂的时间太短，没有留给他“改家谱”的余地。

由此我们可以推断，这话不是陈涉说出来的，是司马迁借他之口说出来的。从史学角度看，这是一处败笔，完全违背了历史的真实，甚至让人怀疑司马迁的史德。在学习《项羽本纪》时，我也给大家讲过关于刘邦的例子，也质疑过其合理性。一个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无赖，不大可能说得出“大丈夫当如是也”这样野心勃勃的话。这样的历史其实是经不起推敲的。所谓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就是这个意思。

这个话题也许超出了文言实词学习的范围，但从思辨读写角度看，这又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初中时老师说什么我们就听什么记什么考什么，就这样翻译没有任何问题，但我们现在读高中了，懂得了言行与性格与命运的关系，就得学会辨别真伪，学会思考其逻辑合理性。如果我们真的具备了这样的思维敏感，读书的价值和意义就体现出来了。